中国古代文学讲稿之18离骚之美新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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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学讲稿之18

离骚之美新论下

江山多娇娆著

二.波澜起伏、百转千回的结构之美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曰:“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极言组织结构、构思谋篇的重要。而屈原正是一位匠心独运的艺术大师,故《文心雕龙.辨骚篇》又说:“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离骚》的确是《诗经》以来最为瑰奇、绚丽的长诗。其波澜起伏、百转千回的结构之美,使人叹观仰止。

1.首尾完整的长篇巨制

初读《离骚》,似乎头绪纷繁,忽而天上,忽而人间,忽而忧讒怨君,忽而去国怀乡,好像信笔为之,但反复诵读,便得其真昧。长诗有两条线索,一明一暗,贯穿始终。明线是自己的美政理想与黑暗现实的矛盾冲突,暗线则是抱定宁死之志到以身殉志。从开头叙述“惟庚寅吾以降”到最后是“吾将从彭咸之所居”,写了自己一生,可谓自传体长诗。全诗三大段:第一大段以自誓为中心,围绕着“来吾道夫先路”的志愿,反复诉说宁死也不改变其志的决心,“虽九死其犹未悔”“宁溘死以流亡”“虽体解吾犹未变”,像一曲回还流水,奔流向前。从“女嬃詈予”到“问卜”之前,是第二大段。先是“就重华而陈词”,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然后是“上下求索”,寻找一条通向“贤王”的前途,却终于失败。因此节末又回到第一段上,“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与第一大段遥相呼应。第三大段写自己欲从吉占,离开故国而寻圣贤,但终于“眷顾不行”。然而,故国无望,便只好以死殉其理想。因此,这三大段的大开大阖完整无缺。每一次,都以希望开始,以失望告终,希望与失望矛盾重冲突,激起感情的波涛涟漪,直到最后一刻。可说是有首有尾,首尾相接,结构完整。而之所以以如此结构出现,乃是因为此诗并非一时一事的即兴之作,而是他战斗一生的高度概括和全面总结,所涉及的又是国家命运、人民安危的重大问题,因此非此鸿篇巨制所能包容,非首尾完整不可。但是写长诗,写全部过程,颇难驾驭,容易冗长,读来令人沉闷。然而,我们阅读此诗,却始终处于激动不已之中,毫无沉滞之感,原因何在?

2.感情富于变化的长篇诗歌

感情是诗歌的血液。没有感情的诗歌是木乃伊,是枯草落花,不可能使读者动人心弦。《离骚》这首自传体抒情诗,之所以如此真切感人,就是因为诗中屈原感情富于变化。即如第一大段,他自叙身世“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赐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全是陈述句。此时,他好像站在汨罗江畔,微风徐来,水波不兴,诗人倒背双手,稳丝不动,陷入往事回忆之中,秩序井然地叙述自己的出身姓名,脸上平静沉稳,显出不易觉察的自豪之情。于是,由身世姓名转到了内美的陈述:“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暮与秋求其代序。”通过这些叠相出现的镜头,我们看到,清早,屈原就读书自学;白天,他在朝廷内外奔走;夜晚,他批阅文件,起草法令;紧张奋发,自勉自励。想到这些,诗人开始踱步,声调高昂,憔悴脸上发出激动光芒。而这些都是为了君王,“为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扶壮而弃秽兮,何不改此度?”对昏聩楚王,当面质问,句式由陈述改为反问。但他毕竟忠于楚王,于是又大声疾呼“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像是登上高岗为楚王指出光明前途。在叙述中,时而平静舒缓,时而激动呼号,时而热情奔放,时而沉郁悲痛,既纤细入微,又波澜壮阔,“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忽起忽伏,忽断忽续”(清王邦采《离骚汇订》),犹如逶迤五岭,感情的群峰此起彼伏,瑰丽无比;犹如交响之曲,震撼人心。因为屈原具有崇高美政理想,坚韧不拔的顽强斗志,却又在摸索真理过程中,时常碰壁,坚持斗争还是随俗妥协的思想斗争也在激烈进行,而无片刻安宁,总是在诉说、表白、分辨、驳斥,而形成波澜起伏的感情旋律,是用生命鲜血泼洒的绝命血书。

3.情节富于变化的抒情长诗

作为抒情诗而言,一般没有故事情节。全以感情跳荡感染读者而并非以故事情节吸引读者。但是,长诗《离骚》,篇幅如此宏伟浩大,又是在诗人大半生历史发展的广阔背景上展开抒情,处理不好,就会使读者沉闷生倦,而作者却以神来之笔虚构了女嬃劝阻、陈词重华、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神游天上、寻求佚女等诸多故事情节,使长诗不断变幻场景、内容、人物,具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特点。乃是因为作者长期斗争的错综复杂、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人生百态的亲身体验的深刻透彻,才能如此淋漓极致地表达出来。

而且,作者虚构的这些故事情节,毫不雷同,主次有别,疏密有致,简繁得当,手法富于变化。同是寻求佚女,第一次求宓妃,“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骞修以为理。纷纷总其离合兮,忽维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骖傲兮,日康慾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理兮,来述弃而改求。”先写丰隆求其所在,蹇修为媒传言;再写宓妃来而复归,未见宓妃;再写宓妃性情乖戾,诗人改而他求。曲折变化,笔墨较多,比较详细。而求有绒之女呢?“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绒之佚女。吾令鸠为媒兮,鸠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凰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是先望到有绒之女好而遣媒去求;结果是媒人不好,而未求成。但诗人并不甘心,唯恐为他人所求。并没有说有绒不好,重在写媒人如何,佚女之表现只字未提。第三次求二姚,就更简单,只有四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相求却因理弱媒拙而作罢,相当简略。三次求佚女,写来各不相同,“求女数节,文法变换。一则求之而无有,一则始合而终离,此高丘、宓妃之别也;一则先求后见,覿面千里,一则先见后求,又后高辛,此宓妃有绒之别也;至欲留二姚,理弱媒拙,言恐不坚,又一变也。”(清.屈复《楚辞新注》)《离骚》确实疏密不同,富于变化。才能将求贤之曲折复杂过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三.积极浪漫主义与深刻现实性相结合的和谐美

高尔基说过,“在讲到巴尔扎克、屠格涅夫、托尔斯泰、果戈里......这些古典作家时,我们就很难完全正确地说出,他们到底是浪漫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在伟大的艺术家们的身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时常好像是结合在一起的。”这话同样适用于屈原及其《离骚》。但学界对《离骚》也有不同观点: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作品;以浪漫主义为主的作品;既有浪漫主义又有现实主义、分不清谁为主的作品;带有现实主义的浪漫主义作品;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根本不能结合,不必以此来划分的作品;具有深刻现实性的积极浪漫主义作品。我个人则认为:《离骚》是积极浪漫主义与深刻现实性相结合的不朽杰作。

1.深刻的现实性

全诗三大段,第一大段写自己的美政理想及君王疏远放逐、群小不容的黑暗现实。揭露深刻,符合现实。这容易理解,毋庸置疑。但第二第三两大段,另辟神境,神游上下,上下求索,叩天阍,求佚女,完全是虚构境界,主要是浪漫主义手法。但即使这里,也有深刻现实性。

其一,虚拟的神人象征了现实生活中的貞人,因而令人相信。并没有过分渲染这些神人头顶的神秘光圈,而是把现实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个性集中到他们身上,加以艺术地再现。例如宓妃,本是伏羲之女,洛水女神,传说中美丽多情。但《离骚》中宓妃,主要是“乖戾”“淫游”。正是概括了楚国那些统治阶级上层人物形象,徒有虚美,实则乖戾骄横,违背礼仪,淫逸无度,自然要被屈原唾弃。具有深刻现实性。

其二,虚构的美好境界、外表、打扮等是为衬托主人公的内在美质,突出其独特个性,而且和谐一致,令人信服。当我们阅读《离骚》时,仿佛进入到一个鲜花香草的芬芳世界,看到诗人在这百草园、万花丛中,耸然屹立,身穿荷叶莲花之衣,香草佩饰阵阵飘香。清早,他在山坡采摘木兰;夜晚,他揽取水州宿莽;渴了,饮用木兰坠露;饿了,食用秋菊落花。自然界中,诸般芳美事物汇其一身,自然就勾画出一个丝尘不染、芳香袭人、纯美高洁的贤德志士的崇高形象。如此形象,表面看来,现实生生活中并不存在,果真如此,也会惹人发笑。王冕如此打扮,不就是一群孩子跟着嘲笑吗?但在《离骚》中,这个形象却令人信服,给我们强烈美感享受,因为诗人内心纯美,其外表打扮也应该美好。正如司马迁所说:“其志洁,故称其物芳”。诗人写自己外美芳洁,正是由其内美决定。“恐皇舆之败绩”“哀民生之多艰”,一腔忧国忧民之心何其耿耿;“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满腔为国效力之愿,多么坦荡!“吾固蹇蹇以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舍生忘死的精神,何其感人!对争名逐利,他是“非余心之所急”;对逢迎谄媚,他“不忍为此态”,其精神境界如此高尚、晶莹、纯真无瑕。明乎于此,再回头看看他那芳洁的衣着、饮食,就会觉得多么和谐统一,非如此衣着饮食,就不能配这般内在美质;非如此内在美质,就不配如此衣着饮食。抽象的内在之美与具体可感的外在之美,高度统一,和谐一致,相映生辉,相得益彰。

其三,运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在大段浪漫主义描写之后,用画龙点睛之笔高度概括现实,把读者引导到现实中来。

通观《离骚》全诗,不管诗人怎样地驰骋想象,浪漫虚构,最终还是要点明现实意义,总是引导读者回到现实中来。即如第二大段,叩地阍、求佚女,全是神游虚幻境界,是大段浪漫主义描写。而在求佚女不得之后,诗人写到“世溷浊而疾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已邃远兮,哲王又不窹。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不与此终古?”意谓“世浑浊无非是嫉妒圣贤呵,好蔽美不称善对恶称赞。闺阁中诸美女离我多远呵,哲王们不醒悟难举圣贤。怀忠信却不能抒发表现呵,这环境难久处忍到何年!”显然是画龙点睛之笔,高度概括了第二大段的意思。虽然世俗不能容我,我的美政理想难以实现,没找到圣贤之君,但我不甘心失败,这又是现实描写。再如第三大段,向巫咸和灵氛问卜,全属虚构,使用浪漫主义手法描写。但结尾却道:“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意谓既然举国无人赏识我呵,又何必怀念这故国!既然没人用我行美政呵,我将要跟随彭咸投汨罗!”可谓点题之笔,将全篇宗旨亦即“既然我怀才不遇,美政理想难以实现,就将要以身殉志”和盘托出,都是先虚后实的典型事例。其实,《离骚》中,不少虚实交错的描写,有时简直难以分出何实何虚。例如写芳草变质,“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绝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说本来认为兰花是可以凭恃依靠的,但是它并无实际美质而只有虚容。它丢弃了自己的美质而随从世俗,苟且妥协使自己列入众芳之中。显然这些议论,并非是对原本无知无情的草木而发的,是虚写又是实描,有所寄寓,使人联想到现实生活中人的变志变节,故清人屈复曰:“有虚有实,有虚中实,有实中虚”,因而使我们感到,所写既是一座光怪陆离、璀璨夺目的空中楼阁,同时又是扎根于现实主义土壤中的艺术之宫。

2.积极的浪漫主义特点

浪漫主义包括浪漫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手法。诗中所塑造的这个伟大崇高的爱国者的形象,超乎流俗和现实之上,表现了作者的理想。主人公顽强不屈的斗争精神,以身殉职的坚强意志,都是诗中浪漫主义精神的实质。而想象、夸张、比兴,则是《离骚》的主要浪漫手法。

由于诗人理想崇高,人格峻洁,感情强烈,他要突破现实的羁绊,而驰骋想象的翅膀。以神话传说、古圣先贤、自然景物综合为幻想的艺术境界,以抒写对理想的强烈追求,所以诗中虚构了一个上天入地漫漫求索的场面,把读者带进了一个神奇瑰丽的幻想世界里,“饮余马於咸池兮,搃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诫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诗人率领着一支盛大、威严、雄奇、壮丽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大军中,主人公就是高冠长佩的爱国志士屈原,他驾飞龙,乘长风,以月亮为先导,以风神为侍从,以鸾鸟作警卫,而那飘风率领五彩云霓前来迎接,真是百神服役,五彩缤纷,有声有色,绚丽夺目。正是在这壮观雄伟的场面之中,读者窥见了诗人爱国感情、美政理想的伟大圣洁。而且,诗人越是将这场面写的热烈壮观,越使我们强烈感到诗人在现实中的孤独凄苦,越发衬托出现实的昏昧险隘。与天国守门人“依阍闍而望予”的傲慢无礼形成鲜明对比,故林云铭在其《楚辞灯》中说:“初来时异样急切,既到时何等悲凉”。诗人就是通过这一热一冷、大起大落的集中描写,把理想的崇高圣洁与现实的黑暗阴霾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故鲁迅评曰“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

也正是因为作者感情强烈,想象丰富,所以难以平心静气地叙述,而自然予以夸张。例如写诗人品格、服饰是“揽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以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都显然是夸张。这些夸张,是为塑造一个内美外美和谐一致形象的一种手法,为突出人物性格的一种手段。诗人外形“高冠”“长佩”的奇特,正是其高于世俗、坚持斗争个性的外在表现。同时,夸张也不是信口开河、漫无边际的夸大,故作危人耸听之词,而要与深刻现实性结合一起。例如写天上神游,作者夸张地描写了在崇高理想支配下自己乘龙携凤驱使神灵的无比威力,因而敢于令帝阍开关,含蓄地揭露了天帝的昏聩跋扈,因此其爪牙才如此傲慢无礼,“倚阊阖而望予”。但是,诗人毕竟不同于奴农造反者,也不是感情冲动的鲁莽狂夫,所以其夸张之笔到此戛然而止,并未继续写到“帝阍既不开关而无礼兮,吾令飞龙破门而入”。倘若如此,岂不是屈原大闹天宫,令人难以置信了?因为屈原的阶级局限性使他只是揭露现实的黑暗,而并非要从根本上上否定或推翻腐朽旧制度。其夸张仍能掌握分寸。

比兴也是《离骚》常用手法。王逸《楚辞章句.离骚序》云:“《离骚》之文,以《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媲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所说什么比什么,未必准确,但《离骚》好用比兴却是毫无疑义,乃是《诗经》比兴的发展,具有新的特点:起兴和比喻的事物并非单独客体,而是运用众多比兴构成诗歌内容和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具有象征意义。“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以采撷芳香花草比喻洁身自修;“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以饮食芳洁,比喻人格高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以服饰精美,比喻志行芳洁;“予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以栽培香草比喻培育人才;“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比喻贤士流俗,变节丧志;“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以恶鸟比喻奸佞小人;“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以驾驭车马比喻使用贤能辅佐朝政;“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以规矩、绳墨比喻法度。而其中运用最多的则是以男女关系比喻君臣遇合。“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以及后来的求宓妃、二姚、有绒、佚女,都是循此引申的。没有这些象征意义的比兴,许多部分便不能存在。

而且这些比兴用的相当准确。他曾经将自己比为“鸷鸟”,亦即雄鹰、大鹏之类。“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鸷鸟勇猛、孤独。以此比喻自己无所畏惧、独立不群,相当准确。

四.语言之美

战国时期,人才辈出,贤人哲士大显身手。他们潜心探索,鄙视平庸守旧。随着学术思想的百家争鸣,要求在语言风格上突破陈词滥调。而屈原,在政治上锐意改革,思想上追求“美政”;文学上,造诣高深。因此,在其毕生心血凝成的长诗巨制《离骚》中,势必要在语言上“自鋳伟词”,有所创造,迥异他文。其语言之美,亦足称道。

《离骚》语句整齐。犹如《诗经》,基本是两句一联,四句一章,一章一韵。“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方。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皆二、四两句押韵。如此整齐,便于吟诵,易于入乐。

《离骚》错落多变。全诗陈述语句多,有的与现代汉语句式结构完全相同。如“朕皇考曰伯庸”。但间或也杂以感叹句,如“来吾道夫先路”、疑问句如“何不改乎此度?”、对偶句如“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无主句如“扈江离与辟芷兮”、状语前置句如“汩余若将不及兮,忳郁邑余侘傺”,类型甚多。以字数而论,大多为七字句、六字句,彼此交错穿插,成七、六、七、六、七、六型,一长一短,但亦间有五字句、八字句、九字句。错落中见整齐,整齐中有变化。

它绚丽多彩。《离骚》中无一句轻描淡写,总是以浓重笔墨描绘出鲜明形象,犹如楚之漆器图案,黑地朱饰相互映衬,分外鲜艳。其语言色彩,亦复如此。写诗人去国远游,“折琼枝以为馐兮,精琼靡以为粻。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其中,琼枝之碧绿,玉靡之金黄,飞龙之五彩,飞车之玉白,交织成五彩缤纷的瑰奇境界,象征了屈原理想的圣洁光辉。如此语言,正如刘勰所说“惊彩绝艳”。

它质朴感人。《离骚》是楚辞,屈原又是热爱故国家园的楚国诗人,因此此诗中“书楚语,作楚声,记楚地,名楚物”,恰如其分地运用了楚地方言土语,如兮、羌、謇等,真实地表达了诗人强烈的爱国感情,显得质朴亲切,易于感人。

它凝练精要。这虽是中国文学史上罕见的长篇抒情诗,但语言凝练精要,毫不拖沓繁琐,不少表示诗人宁死不屈斗志及揭露现实黑暗的诗句,极为精警,可谓千古至理名言,如“余固謇謇以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虽不用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未悔”,言简意赅,堪称座右铭言。诗中还有不少声韵相同的叠词,既增强了语言的感情色彩,也没有因其增字而有复沓之嫌。因为作者准确地选用了叠词,倒显得笔墨极其省俭,例如以“芳菲菲”状香草之芬芳,以“老冉冉”描时光之流逝,以“纷总总”画飘风云霓,以“浪浪”写流泪之貌,以“岌岌”形冠高之势,真是一字穷形,确有千锤百炼之功。故刘安称之曰“其文约”。

它含蓄委婉。王逸《楚辞章句叙》曰:“屈原之辞,优游婉顺”,亦即委婉隐约,幽深含蓄,并非让人一览无余,而是使你体味无穷。因为他之积郁愤懑,原本难以一吐方快,故常常或比或兴,委婉道出,例如“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在这幽怨的声调、沉缓的语气、若隐若现的比喻中,包含着诗人多少坎坷遭遇和心酸的泪水呵,使你自然会联想到黑暗的现实和诗人一生的悲剧。他如仅以帝阍“倚阊阖而望余”来暗示天上人间的腐朽,以陈词重华却未写重华的指示之词,来暗示贤君难求,如此等等,都是含而不露深有寓意。这就是刘安所谓“其文微”。

总之,《离骚》语言,既整齐一致,又错落多变;既绚丽多彩,又质朴感人;既凝练精当,又含蓄蕴藉。凡此所长,融为一炉,构成了屈原典雅、质朴、丰富多彩的语言特点,故刘勰曰:“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别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披而见时。”可以说,《离骚》犹如一座宏伟壮丽的艺术之宫,如果你能登其堂入其室,又何止是形象美、结构美、写法美、语言美呢?其美学价值是难以估量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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